“清明时节雨纷纷,路上行人欲断魂,借问酒家何处有,牧童遥指杏花村”。踏着绵绵细雨,我携妻儿、妹妹还有老父亲,怀着一颗沉重的心,踏上了回乡的小路,为逝去的母亲、奶奶扫扫墓,了却哀思!
这是一条最熟悉的乡村小道,说小道是熟悉的因为这是通往市区必经之路,我上中学时每天都要走路经过,赶往学校,道路是漫长的,原来狭窄的机公路,这些年随着乡村与城市的一体化发展,都修成了水泥路,驱车而过,老家愈来愈近,我的童年与少年都在这里度过,往事历历在目。
母亲,清明节到了,这几天您肯定知道我要来看您了,您在想念您的儿子了。要不最近我怎么会每晚都能和您相见呢! 我现在真的相信阴阳也有心心想通之说了。这几天您的音容笑貌总是不时的在我的眼前和梦中出现。您还是那样的思念着、还是那样的牵挂着,还是那样的放心不下你的儿子。母亲,儿子又何尝不是呢! 母亲,我想您!晚上梦中见到您是那样的依依不舍,醒来才知道是梦中相见。
想起母亲,心里便涌起一抹惆怅,几多悲伤总有些逝去的人和逝去的事,不由得不去怀念。那种失去亲人的痛,那种撕心裂肺的疼,藏匿在经年垒起的皱褶里游走后遗落在心田的旧痕,永远是凄清和苦涩的。一份魂牵梦萦的哀思,岁月如梭,一晃母亲离开我们二十又七年了,思念是与日俱增,总是那么刻骨铭心。
母亲出生四十是年代末,外婆家在湘乡市龙洞乡一个叫和睦村尖塘冲的普通农家,在家排行第七,上有三个姐姐、四位长兄,还有一个妹妹。由于家里贫穷,母亲只上完初中就缀学了。
经历了祖国解放的伟大胜利,尔后又经过大跃进的苦难,也受到文化大革命的影响,六十年代中旬年轻的母亲就早早出嫁了,嫁给了父亲,还不到二十岁。她只是一位普通的农家妇女。据奶奶讲,当时,奶奶出生贫农,爷爷在大跃进中去世,家境贫寒,父亲又是独子,但是,母亲没有犹豫,母亲讲韶山是毛主席家乡是个好地方,只要勤劳俭朴,有饭吃,劳动致富是没有问题的。母亲坚决的嫁过来了。
后来,听说是当时姨父当大队干部,嫁到韶山有饱饭吃。六十年代末生育了我,据说当时,生下来的时候,非常瘦小,害怕难于养大,天还蒙蒙亮,但是,母亲是坚强的,她看到了未来,看到了希望,于是给我取名启明。也许是时来运转,两年后,父亲在大队部当上了会计,再后来父亲被政府选中,到公社当干部,直接提拔当上武装部长,这一年妹妹出生了,于是取名旭红,旭日东升之意,初生的太阳。于是我的家就如我们兄妹的名字一样既有时代特点、还有政治特色。我的家也随着革命进步而发展了,母亲相当勤劳勇敢,没有房子她自己盖,于是,在原来聚居的老屋对门山上母亲带领父亲开挖地基,一天又一天,用锄头挖,扁担担,挖出了一席之地,接下来是建筑材料的问题,没有砖,她自己做,自己一个女人家,自己放土砖,东拼西借,1970年硬是将房子盖起来了,虽然只有三间简陋的平房,但是总算有了安生之地。母亲勤奋好学,父亲的讲话报告,母亲都要亲自修改。母亲总是勤俭节约,团结相邻,把简陋的家收拾得井井有条。后来,相继生育妹妹坚贞,但是,由于母亲要出工,我也贪玩,妹妹坚贞自己一人在家,不到两岁,在玩耍时不慎掉入池塘夭折了。这是母亲一辈子的痛,我不懂事,但我依稀记得当时的母亲哭成了一个泪人。后来,又生育了弟弟坚勇,坚强勇敢之意,我们兄妹的成长与姓名见证了母亲要与命运抗争的决心与勇气。
母亲聪明能干,坚强勇敢,勤劳朴实,她总是不辞辛劳,艰苦奋斗,勤俭持家。老家的房屋共新建、修建三次,她亲历亲为,自己一个女人家,亲自粉刷墙壁,打打地板,这些,现在想来都有点象天书。不料,1982年一次突如其来的变故,改变了我们一家人的日子,母亲突发脑溢血,住院治疗后转蛛网膜下腔出血,经过抢救,命是保住了。当年,我刚好上初三,读寄宿,家里人为了不影响我的学习,一直瞒着我,谎称:外婆重病要母亲照顾。一直到中考结束,我才知道母亲一直在住院治疗。中考结束我抱着母亲哭了。
接下来的日子,经过将近半年与病魔的斗争基本康愈。
母亲总是不停的工作,十一届三中全会后,生产责任制落实,她说改革的春天来了,家里一定要脱贫致富。于是,她制定了计划,家里要种责任田,还要发展养殖业,我们兄妹都得参与。寒假我就忙着拾狗粪,妹妹则要收鸡粪,积土肥,节约生产成本,每个假期都下指标。母亲自己就近到乡纸箱厂打工,下班后,还要忙责任田,还有菜地的红薯、萝卜等,她一门心思忙着致富。现在想来,忙是忙,累也累了,但是,一家人朝着目标奋斗,其乐融融。
1985年夏,天有不测风云,失意接踵而来,我高考落榜,名落深山。失望和悲伤包围着我,我曾气馁,一崛不起。而母亲没有咒骂,没有责怪,她说:“不要气馁,要坚强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”。于是这年的秋天我重新回到校园复读。也正是这时不知是父亲拉了些关系还是组织关心,我和母亲、妹妹解决了“农转非”,吃上了国家粮,可弟弟还是农村户口,我们仍然住在乡村的老家,节衣省食,相依为命。也许,天无绝人之路,年底,全市招干考试,我很幸运,考上了,当上了银行干部。母亲走村串户,奔走相告,我儿子当干部了,母亲用她打工挣来的辛苦钱,为我卖了一辆永久牌自行车,还有一双发亮的黑皮鞋,好是风光。母亲对我讲:“好好干,会有出息的”。我认真聆听了母亲的教诲,她还说:“要尊敬领导,要孝敬长辈,要我从每月45元工资中拿出5元钱孝敬奶奶。”后来我也一直坚持这么做,不过随着经济条件的改变,水涨船高执行。坚持直到奶奶去世。
没有想到的是,1986年的2月母亲的旧病复发,再次住进了医院。这次,病情恶化为尿毒症,当时医疗条件有限,经济条件也有些拮据,只有一个多月,她就匆匆地离开了我们……。
母亲的去世,是我一辈子的痛,不到四十岁啊,英年早逝,想到母亲一生艰辛奋斗,舍不得离开家园,尊重她的遗愿,经过地仙久经筛选,相邻的帮助。最后,终于老屋的右边原是一片菜地就在菜地的东南角选地,就地安葬。她老人家安详地躺在那已经是二十又七年了。期间,为了了却我及家人的思念,经过我几次整修,修成了一个小陵园,坟墓在松柏交映当中,坟框用水磨石围成,中间花岗岩的石碑上刻有“思亲苦恨音容杳,寸草难报春晖恩”的挽联,横栏上刻有流芳百世,两旁石柱上刻有“南柯梦断笑貌难寻伤心怎忍千行泪,北屋萱凋深恩未报哀恸禁九转肠”。这些挽联是母亲辛劳一生的总结,也是我们儿女无尽思念的结晶。是我自己起草,由石匠精心刻画上去的,白色的花岗岩石碑上烫上金粉,现在还熠熠发光。
1996年,奶奶仙逝后也安葬在母亲的旁边,两旁石柱上刻有“看日瞻云慈容不再,问暖嘘寒音犹在耳,期劳戒逸母训难忘怀胎哺乳恩岂忘心”。坟框的石碑上刻有“创业维艰弘道范,兴家务本树新风”,这是奶奶辛劳一辈子的最好见证。就这样,我的两位亲人都安详而又镇定的坚守着这片菜地,守望着园家。为了寄托哀思,我曾经请人多次修整,现在,看上去象一个小陵园,一条砂卵石便道横穿园中,通往坟墓。坟墓两旁种上了青松,园中种上了杜鹃、茶花,铁树。今年,奶奶与母亲坟前的中央一株铁树开花了,开出又红又大的绒球,是的,是一株雌铁树。也许,今年正好是奶奶一百岁,为了纪念她老人家,铁树先知吧。父老乡亲们都跑来看,他们说是祖坟开裂了,要行好运了。也许,真显灵气,妹妹的儿子实名推荐清华大学,已经顺利过了面试关,也许,状元高中,计日可待也。但愿,这一切期盼都能化为现实。
走在墓地里,不知是因为它在我的心里留下了许多不可抹灭的记忆,还是因为我在成长中感受到了在外的飘泊伤感呢?在我的脑海里,环顾四周,万籁俱寂,它的贫瘠与沧桑无法让我飘浮的心安定下来,我偷偷地窥视它,觉得它的脸孔日益阴沉,苍茫之感升腾在离乡人的心中。
我们默默的沿着卵石小道走向母亲、奶奶孤零的坟头,拉出祭奠用的物品。
周边零星的鞭炮还散发出刺鼻呛喉的火药味,此刻似乎也吟唱出一份婉转难言的余音,戚戚于心的情绪,散到空气中化成悲凉且沉闷的气息。
清明时节,山水莹莹的朗润,阡陌上绿草茵茵,心情却与这些花红树翠的春色差之甚远,真的,这个日子,只适合哀伤,只适合追忆。
追忆永逝的母爱,怀念曾经的亲切,于泪水涟涟中放飞哀思。
“树欲静而风不止,子欲养而亲不待。”想起这句话,心便空空的无奈,刻在心底随着时间的推移,慢慢的变成一道不能愈合的疮疤。
跪在肃穆的坟冢前祭奠,点燃纸钱,插上香、烛。我的眼泪止不住的留下来了。晶莹的泪珠里映现出母亲那慈祥的面孔,心如刀绞,那股穿心刺骨的疼痛重重的就将我击倒,悲恸沉重的杂乱思绪,凄婉而痛楚。
怅然中,洒一杯薄酒,献一束鲜花,我只能以此来寄托我的哀思。母亲,您在天堂可曾看见了我的悲伤?看到了我的愁肠?
风过,片片纸灰飘扬如蝶,许是浓浓的哀愁存在上面,负载不了这般沉重,于是燃过的纸灰便迅速如枯叶般,或零落成堆,或粉碎无影,就像压抑的情感,欲言又止。
含着泪我叫儿子点燃我们背来的大礼花。轰,轰巨响,响彻云霄,也许天堂的母亲能够听到我们的思念。
细雨与冷风飘过,吹到我脸庞,突然感到一丝寒意袭来,无言地看着母亲的墓地。
依依不舍的离开母亲安息的地方,一步三回头,走得那样缓慢,脚步那样沉重,离愁别绪再次篡紧了我的心,有种淹没般的窒息感。
那些逝去不见的亲情,犹如一把寒光凛凛的刀子,镶在心里隐隐作痛,稍碰就钻心的疼,思念便会浓重的倾覆上来。
轻柔的风吹起了我的乱发,我看见怀念翩翩在飞翔,几多离愁,几多迷离,都在眼前突兀的鲜活起来,如影随形。
回来小半天了,却总不能平静,思绪仿佛还留在那灰烬飞扬的墓园里,混乱里只留下被挂在墙上的淡淡的惆怅。
把母亲的像框小心仔细的擦亮,把坟前带回的野花摆放,再燃了三柱檀香,在烟雾氤氲缭绕里黯然神伤。恍惚中,曾经的章节袅袅浮于心上,仿佛对应心事般和着闪闪泪光。
于是,我便固执的认为,虽阴阳两隔,这份亲情仍会在世间蔓延,伴我走过一季一季的日久天长。
叹岁月无情,叹生命无常,谁能阻挡?不过是空惹心伤。
母亲走得匆忙,她走的地方正是我们永恒的家,我们最终都要回去的,回去归于土,归于尘,归于花,归于草。
母亲是平凡的,她养育我们,没有来得及享受,没有更多的誓言,母亲是最伟大的,她敢于担当,坚强勇敢。她总是无私无畏的奉献,母亲勤劳朴实,曾照亮我们前进。
现在,我只是想告诉九泉之下的母亲,发展的春天来了,老家正在兴建沪昆高铁韶山站,全村已经被纳入城市规划区内的新城区,要建高铁新城,很多相邻的房屋都拆迁了,有些仙人的坟墓也相继迁移了。母亲的坟墓当然按兵不动,这是上帝的安排。但不知是明年,或者后年也要迁移,随时面临迁移的可能。于是,只有在风雨孤独飘零中等候……
但是,我只想祈祷天堂的母亲安息吧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