晃晃眼20多年过去,还很清楚地记得背着简陋的行囊,穿着那条发白的牛仔裤离开老家山村小路的那天。老奶奶送了一程又一程,在那棵古老的樟树下紧紧地握住我的手含着泪对我说:“孙儿啊,中国政法大学啊,我可是才听说,那是名牌大学啊,那可是出大干部的地方,咱们家要出大法官啦!你一定要努力,要拼命才是”。
我颤抖地捧着盖着大红印的录取通知书,死盯地看着圆圆的、红红的学院印章,兴奋地蹦跳在乡间的小路上。我仿佛觉得自己成了一个惩恶扬善的大法官,一身着壮青色制服,头顶天平,肩扛天平,铁面无私的黑包公,威风凛凛地在村里审判穿喇叭裤的“二流子”。
奶奶个熊,“二流子”都怕老子,这世界任老子威风!得意有如张天翼小说《包氏父子》里的包国维。穿上父亲老包举债买来的皮鞋,俨然成了省立志诚中学的“阔少”,想象着学校最美的女生来献媚般地做着“白日梦”,还得意地甩甩用老包偷来的东家少爷的头油摸得油油的头发,那个“白日梦”里的美呀......
走进大学校园后,才发现世界是如此地大,比咱村大多了!比咱乡大多了!比咱韶山大多了!心目中憧憬也就有了更圆、更大、更大的梦......
这个梦藏在心里,为之努力不已......为之奋斗不已......
我出生在一代伟人毛泽东的故乡--韶山,老家离伟人旧居还有十来公里路。那个生我、养我可爱的小山村,没有公路,至今还没有开通公交车。小时候,上学要走近一个小时的路程才到达渴盼的学校,老爸是乡政府的干部,母亲是老实憨厚的农民。她带着我们三兄妹与老奶奶一直在乡下生活,当时叫做半边户。蓦然回想,母亲严词的教诲和忙碌的背影总是我发奋学习努力的动力。我曾经发誓一定要跳出农门,可是,在我十六岁高中毕业时因几分之差没有考上梦想的大学,我曾好几夜捂着被子偷偷流泪。
就在我痛苦不堪的时候,在乡政府当干部的父亲给我一根救命的稻草,为我解决了“农转非”。后来听说是拉了点关系,走了点后门,克服重重困难才吃上了“国家粮”又叫“商品粮”。也许是菩萨显灵,刚好碰上那年十月区里组织部组织招干考试,只招非农户口的,我匆匆的报了一个名,摔掉了英语这瘸腿,我轻装上阵,中了,而且被招为国家银行干部,端上了梦寐以求的铁饭碗。为此,母亲走村串户,报喜:“我儿子当干部了,我儿子当干部了”。老奶奶更是笑得合不拢嘴,“唉!我孙子有出息啦,我孙子有出息啦......”
自从干上银行会计这一行,每天是点着无尽的钞票,看着那呆板的数字,摸着那冰冷的算盘,我时常有些发呆。一些问题一直在困扰着我:我喜欢这种的生活吗?我想要什么样的生活,我追求的是什么?在银行这一干就是三年。
后来,机会终于来了,1988年深秋枫叶正红的时节,正巧法院选调干部,考察组的领导到我们单位来考察,瞧了瞧我,看我个头高大,身材还可以,于是,领导任我选题写一篇文章,立马我写了一篇《法官我的追求》交了上去。没想到中了,一星期后,考察的领导说:“有文采,有志向,行。”就这样我迈进了梦寐以求的法院大门,踏上了法庭这片圣洁而庄严的土地。
庄严就是在一个和缓变化的过程中所孕育出来的,不管你是谁,是官人还是平民,是富人还是穷人,是君子还是小人。面对天地人、神圣贤、法律制度,就会处于一种神秘、肃穆、膜拜的氛围里,你的内心都无法克制由衷的敬畏。尽管法院是我的选择,是我的追求,但是,当时我对法律一无所知,业务更是一点都不了解。刚开始,我被安排在办公室工作,担任信息员兼法警,我终于穿上了盼望已久的威严的警服,至此我真正意识到了肩上的重任。
新的困惑与迷茫再次挡住了我前进的脚步,没有文凭,不懂法律。政工室的文主任亲切地跟我说:没有,不要紧,可以争取。于是我挑灯夜读,终于考上了中国政法大学大专班,脱产学习两年。上学的前两天,我宴请了法院的同事和朋友喝了一个一醉方休。在老家按照惯例还放了一场电影,左邻右舍前来祝贺,好是风光。随后,我悄悄的离开了生我养我二十年的小山村。
大学是梦想的天堂,是生命的新起点,我没有放过,我还清晰地记得那年秋天,我背着简单的行囊,告别了父老乡亲,告别了同事与领导挤上了北上的火车。首都北京是我梦里的故事,终于得以实现。不能忘记,刚踏上校门的那一刻,曾满怀激情和理想,惩恶扬善,弘扬正义是我的使命。在法大我听到了中
两年的大学生活匆匆而过,正是动乱过后,改革的热潮席卷祖国的大江南北,我曾经发誓要留在首都,哪怕是在地铁口卖报纸也要在大城市生存下去。可是,没有料到就在毕业前夕,法院的领导专程来到学校看望我,希望我能够回家乡工作,看着他们期盼的眼神,我犹豫了……。带有一丝寒意的微风裹着一些花草的气息袭来,撩拨着有些潮湿的心情。我抬头看看天空,天空遥远、宽阔、深邃。男人的心没有一刻想停留,飞向天空,总想飞得更高,看看天外引人无限遐想的神秘。可人的思想永远是掌控心的一根线,不管心飞得多高,一个念头就将心扯回来,心不属于天空,属于主宰心飞翔的思想。
是法院培养了我,是家乡的父老乡亲教育了我,他们是牵引我的线,我怎么能够一走了之?我毅然选择南下的列车,回到了生我养我的故乡,回到培育我的法院。
法官的日子是清平的,法官的生活是孤独的,每天是调查、开庭、写判决书。总是办不完的案件,处理不完的矛盾与纠纷。邓小平同志南巡讲话以后,改革的春风吹拂神州大地,很多机关的干部匆匆下海经商,办企业。法院也办起了劳动服务公司,我的同事好几个也停薪留职走了,到海南搞房地产去了。我再一次徘徊,也正在这时老院长找我谈心说:“一个人一名法官,一定要拥有坚定的信念,要耐得住清平,守得住寂寞”。是的,我再次沉思,我于是写了一篇《法官梦,清平梦》,还在湖南日报发表。我坚定做法官是我的选择,法庭就是我挚爱的土地。我总是白天办案,晚上看书,我先后完成中央党校的本科学习,后又上了湘潭大学法律系的本科的学习。我始终坚信学海无涯,法无止境。
二十世纪的第一个春天,由于工作的调整,我被安排到执行局工作,刚刚到执行局时,我想一个老法官搞审判搞得好好的,怎么搞什么执行,拘留、扣押这些乏味的东西,我很有想法,认为组织不公,有厌倦的情绪。这种情况维持了一两个月,但是当有一位老人将锦旗送到法院时,上面写着几个金灿灿的大字“铁肩担正义,妙手解悬案”的锦旗,改变了这一切。原来是这位姓肖的老人将三十多万元借给表妹王某,到期没有归还,案件判决以后,石沉大海,四年过去了,王某不只去向。我接任执行后,经过法院搜查,多方努力案件得以全部执行,肖老送来了贺匾。我醒了,每次看到一个个当事人的微笑,我的心中总有一份成功的喜悦。慢慢的我深知一个执行法官的艰难,一位执行法官的重要。
在执行岗位上一干就是八年,我送走了三届院长,我执结了一个又一个案件,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当事人,经历过艰辛与磨难,委屈与眼泪也曾包围过我,记得有一次在执行一个简单的离婚案件时,由于被执行人暴力抗法砸伤一位执行法警时,我果断的决定将受伤的法警送到医院治疗,同时,指挥力量抓捕被执行人和暴力抗法者,但是由于围观的群众太多,没有成功。我日夜守卫着受伤的干警,直至他平安康复出院。尔后,节假日我一直紧紧地盯住这个抗法者,终于一直坚持在三年后,这位抗法者来法院投案自首,他后悔莫已,接受了惩罚。该案并得以和解。我那颗悬着的心终于得以平静,我再一次感受是正义终究是要战胜邪恶的。
这些年艰辛的执行路,我曾远赴新疆、西藏,到东北,下海南。执行走遍祖国的大江南北,韶山的各个村落。执行各类案件近千件。期间经历过无数次的艰难与险阻,为赶路出过车祸,差点送命。强制执行,被围攻过。受过多少委屈,流过多少泪水,我已经记不清了,但是我走过来了。走过坎坷、走过忧伤、走过痛苦。有时我也曾徘徊,但是更多的时候我自信、我坚持、我奋斗、我欢乐。当然,也有很多人劝慰过我,别那么认真,很多与我一起工作的同志调走了,高升了,我还是原来的我,我想组织和人民也没有忘记我,给过我各种荣誉,优秀共产党员、省院执行能手,我也实现从副局长,局长,现还兼党组成员的进步。
在荣誉和掌声的背后,我深感责任重大,我深知这些年都是党、领导教我走路,同志们催我奋进,我深知执行的路还很长,很长。路漫漫其修远兮,我将上下二求索。我选择了法官就选择了清平,选择了执行,我就注定要独享孤独。我只有坚定信念,勇往直前,正义是我的追求,执行是我的使命。
法官我的梦,执行我的缘。